「我過得不好……哈哈!我過得不好……」他癲狂地笑起來。
「那你們以為……你們還能在娛樂圈混多久?
「過不了多久,所有人,所有人都會知道,你們是最噁心的、有悖倫理的同性戀!
「你們會遭到報應!」
「你想多了,」白寧陽說,「你不會有這個機會。」
白宏瑞又想跑,我上前將他的雙手反擰在背後,摁得他跪在了地上。
「你多說一句話,我就讓你試試下巴脫臼的感覺。」
他只掙扎了幾秒,便氣喘吁吁地卸了力氣。
白寧陽在一旁打電話叫人過來,我抬起頭,想看看有沒有驚動到導演組那邊。
可稍一抬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岑淮。
心口霎時一緊,我嘴唇動了動,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沒說話,他也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白寧陽叫的人很快就來了,他嫌惡地目送他們把白宏瑞塞回車上。
看到岑淮,他也明顯一愣。
我和他對視一眼,深吸一口氣,往岑淮那邊走去。
有些忐忑地握住他的手,我輕聲問:
「要不要跟我私奔?」
21
「你剛剛看到的那個人,是白寧陽的父親。」
海浪拍打著礁石,風把衣擺吹得很高,幾隻海鷗從海面飛躍向上,不知要奔赴到哪兒。
我撥了撥自己被吹亂的劉海,將手覆在岑淮的手背上,決定還是徵求一下他的意見:「你想聽嗎?你想聽我就說。」
岑淮沒說話,只是反過手來,和我十指相扣。
我笑了笑,自顧自說下去。
「前幾天你總是問我,我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
「是我不在的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我每天都在想你。」
22
我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
初二那年,院長把我拉到辦公室里,她說,我的親戚來找我了。
那是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說他是我舅舅。
於是我就跟他走了。
家裡只有他,還有一個比我小兩歲的表弟。
起初我很抗拒表弟的親近,更抗拒融入這個家庭,但我也知道,我該感激的。
他給我提供了比以前好太多倍的物質條件。
漸漸地,我和表弟關係變好了,他看起來好像也很欣慰。
直到上高中之後,我撞見了這個家裡最陰暗的事情。
他把我的表弟關在地下室里,瘋狂罵他,逼他學習,分數不理想就不讓出門。
「為什麼你這麼笨?你看看沈承!他成績那麼好,你為什麼這麼笨?
「你是我的兒子嗎?你不配當我的兒子!」
他沒有動用任何暴力手段,我卻覺得那間布滿了攝像頭的地下室像是煉獄。
我開始學會去當一個「壞學生」。
不再那麼努力,考試交白卷,上課睡覺,泡網吧,逃課,打架,每一樣都沾了。
表弟的成績也在慢慢變好。
那間地下室仿佛沒有存在過一樣,再也沒人提及。
變故出現在我高三那年。
表弟的情書被他發現了。
是個男生寫的。
腦海里揮之不去的畫面時刻在我眼前重複,我站了出來,說那情書是我的。
反正他不會仔細辨認是不是我的字跡。
其實我有私心。
我想著,如果他因此把我趕出去就好了。
可我們都沒想到,他疑心重到把我和表弟都送到了那個地方。
——戒同所。
越是被逼迫,我就越會想到岑淮。
瘋了一樣地想他。
直到整張紙上都寫滿他的名字。
我忽然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份「喜歡」。
它才剛剛長出來,我不想被折斷在這裡。
也不應該被折斷在這裡。
那時我很慶幸,我會打架,我打起架來也不要命。
我從那裡逃了出來,渾身傷痕地走進警局,舉報了這個非法機構。
從那以後,我就被拋棄了,但表弟還留在那個家裡。
表弟偽裝得很成功,他相信表弟迷途知返了。
但我知道表弟一定過得很不好。
因為我沒有遭到任何來自他的報復。
一定是表弟幫了我。
我和表弟斷斷續續建立了聯繫。
他說,那人患了病,態度比以前好多了,不用我擔心。
我開始拼了命地學習,為了表弟,為了自己,也為了……岑淮。
回到班級之後,岑淮好像也變了。
他比以前還要注重成績,好像心裡憋著一股勁兒。
趙老師還說,我們兩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我問他,是不是他媽媽給他壓力了,他說不是。
但我努力的動力之一……卻來自他的媽媽。
岑淮媽媽對他要求從小就很高,每次家長會撞見她,我都很想跑。
我知道的,在我變得足夠優秀之前,我都沒有任何說服她的理由。
我想走的路太長了,那可能是天塹。
可我真的很想試試。
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岑淮。
23
「後來啊……後來我就沒見過他了。小羊聯合其他董事奪走了他公司的控制權,把他軟禁在了療養院。
「我的故事就是這樣,也沒什麼特別的。」
說完,我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
岑淮一言不發,我莫名有些焦躁,又接著說:「其實……高中畢業那次大冒險,我想過不結束的。」
我腦子裡一團亂麻,還想說些什麼,至少不要讓氣氛這麼沉默。
忽然,他抱住了我,力度大到勒得我有點喘不上氣來。
「不用說了。」岑淮閉上了眼。
他聲音低沉,我從裡面聽出一絲哽咽。
「我知道,我都知道。」
其實在一起的那一個月並沒有什麼本質改變。
對於不敢越界的兩個人,大冒險始終是大冒險。
渴望的只是多出來的那一段關係。
好像那樣,就可以自欺欺人。
我把頭埋在岑淮頸窩,悶聲笑著說:「看到你媽媽給你打來的電話,我突然就醒了。」
那是一個做不出任何承諾的年紀。
我能做到的只有不斷往前走, 這樣至少能看見傾斜進來的哪怕一點點光。
「你也是的吧, 岑淮。」
「什麼?」
「你和我一樣,都不敢那麼快攤牌。」
我們何其相似,悶不吭聲地走過許多年,沒有挽著手, 卻好像一直在互相攙扶。
「你把手機拿出來。」我說。
岑淮聽話地拿出手機, 我從聊天置頂找到我自己, 發了個豎中指的表情,然後掏出我自己的手機, 發了個戒指過去。
「禮尚往來,先送你一個電子的, 過幾天給你做個好的。」
說完,我又打過去三個字:【復合嗎?】
發送完畢,我自己都嫌自己矯情, 笑了一聲。
正要點撤回的時候,聊天框彈出一個回覆:
【好。】
岑淮的指尖剛從螢幕離開。
他低頭看著我笑。
他漂亮的眼睛裡映著我。
還有一隻飛鳥翱翔而過。
【番外】
高三。
班主任突然說, 沈承休學了。
但岑淮不信。
因為沈承養在陽台的小八還沒帶走。
更何況……他聯繫不上沈承了。
他打了無數個電話、發了無數條簡訊, 都杳無音信。
他很生氣,氣沈承的不告而別, 更氣自己的束手無策。
沈承曾經說過他在親戚家借住,除此之外,岑淮什麼也不知道。
他去找了班主任,想詢問沈承的家庭地址。
趙老師是知道他喜歡沈承的,而且一直替他瞞著,誰也沒有說。
岑淮唯一能求助的只有他。
但趙老師也只是嘆了口氣, 為難地說,他也不知道沈承休學去哪兒了。
循著趙老師給的地址, 岑淮獨自一人來到了那棟小別墅。
保安不讓進小區,他就繞著外面轉了一圈,找到一個容易爬進去的缺口, 翻了進去。
那個別墅一整晚都沒有亮燈。
岑淮就在門口動也不動地等著。
他騙他媽媽說他去同學家寫作業, 留宿在那兒了。
可一整個夜晚, 沈承都沒有在他眼前出現。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第五天, 岑淮都有在好好養著小八,抱著它站在陽台往外望, 這幾乎成了他每個課間的必備活動。
他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於是他在媽媽面前低了頭,求她幫他找一下沈承。
媽媽的第六感太准, 准到立馬猜測出他的心思。
她拒絕了他。
他在客廳坐了一整晚, 靠一場高熱發燒贏得了這場抗爭的勝利。
岑淮覺得自己很卑劣。
毫無能力,只能靠這樣的方式讓他們妥協。
可他真的沒有辦法了。
他只是想知道沈承在哪兒。
他向媽媽作了一個鄭重的承諾。
他會持續不斷地向前,直到覺得一切條件都很成熟的時候, 他才會把沈承帶來給她看看。
他太喜歡沈承了。
他不想讓沈承受到一點點阻攔。
岑淮希望有一天,沈承是被所有人祝福的。
媽媽還沒找到沈承的消息, 他就自己回來了。
短短一周的時間, 岑淮把自己弄得足夠狼狽。
看到沈承的剎那,他差點就要落淚。
那個沒心沒肺的傻瓜察覺到他情緒不對勁,低下頭來問了句:「怎麼了?」
岑淮看了他一眼,在腦海中數次描摹這個人的面容, 許久才應了一聲:「沒事。」
他只是在想。
你說好會來找我的。
那不管你飛得有多遠,我都想請求你,記得回頭看看我。
因為……只有你能帶迷路的我回家。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