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導演找我聊天。
他憂心忡忡:「小秋啊,你這才第一天就暴露身份了,後面還有一個月,怎麼能行?」
我卻說:「導演,你不用擔心,我還有後招。」
今天這個局面,是我預料到的。
畢竟我的外形和 Alpha 區別太大。
明眼人一看,都能看出我類似 Omega 的模樣。
所以我特地準備了後招。
「在明天的約會活動里,我會證明的。」
夏日追逐和其他選秀節目不一樣。
名為選秀,其實包含了戀綜、選秀、狼人殺等多種形式。
而「約會」則是它吸取戀綜精華的一部分。
選手們將隨機分成各組前往島上不同的區域,進行談心、遊玩等活動,了解彼此。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今晚的心動簡訊,好好觀察。」
我點了點頭。
心動簡訊也是戀綜配置之一。
匿名發送簡訊給有好感的對象,用來試探對方的心意。
入了夜,我坐在宿舍的椅子上。
看到節目組配備的手機上一下子跳出來好幾條信息。
【你是 Omega 嗎?】
【很高興認識你。】
【明天的約會,可以一起嗎?】
【你什麼時候離開實驗室的?】
曖昧和友好的簡訊中,夾雜著一條格格不入的簡訊。
我盯了這條很久。
最終手指滑動,把它丟進了垃圾箱。
宿舍里已經早早熄燈了。
只能看見手機的亮光在黑暗中映在臉上。
我挑了一條隨便回復了一下。
【很高興遇見你,Aplha】
不過因為黑暗,並不知道是誰。
我收了手機,閉上眼睛睡覺。
半夜,好像有人輕輕撫摸了下我的額發。
小心翼翼,像對待無上珍寶般。
我閉著眼睛,等待著他進一步的動作。
他卻沒有輕舉妄動。
緩緩退了回去。
07
第三天,我起了個大早。
把髮型收拾了下,我還特意朝遲玖借了香水,在身上噴了下。
他彎起唇,似笑非笑道:「去見誰啊,這麼講究。」
我說:「約會,當然得重視了。」
說罷,裝作無意地開口:「昨天晚上好像鬼壓床了,像有個東西摸了摸我的頭。」
正在洗漱的李墨然沒握住水杯,「咣當」一聲掉到地上。
他撿起來時,耳後的肌膚已經紅了大片。
遲玖看了看我們,似乎有所察覺,嘴角帶起笑意。
我問他:「裴思衍呢?」
「他啊。」遲玖似乎並不關心其他舍友的動靜:「他很早就出去了,應該是去晨練了。」
大少爺還有晨練的習慣?
我朝外望了眼,剛好撞見了往裡推門的裴思衍。
他穿得不多,額上有一層薄汗,俊美的臉上因為劇烈運動而潮紅,青春和荷爾蒙的味道撲面而來。
我彎起眼眸,朝他打招呼。
「早上好,阿衍。」
過度親密的稱呼讓宿舍內其他兩個人的呼吸一滯。
裴思衍本來還端著高傲少爺的架子,此時卻一點點紅了臉。
最後兩個字,輕微得幾乎聽不見。
朝他點了點頭,我推門出去了。
留下宿舍內的氣氛肅殺不明。
出了門,守候已久的導演就順勢遞來一張地點卡牌。
「海邊。」
他朝我打手勢:「記得好好把握。」
我知道他想讓我展示什麼。
帝國區分 Alpha 和 Omega 的標誌之一,就是在水底下潛的時間。
Alpha 體力好,耐力強,肺活量強,往往能下潛很長時間。
而 Omega 天生嬌弱,許多更是肺部發育不完全,不能長久支撐下潛。
Beta 處在中間,取了個平平。
但只要下潛時間能超過一定的時間,就和 Omega 有雲泥之別。
來到海邊時,沙灘上已經有了許多選手。
有人在玩水上摩托,有人在玩衝浪板。
見到我,他們笑道:「小秋,你也抽到了海邊啊。」
「要游泳嗎?我帶你一起啊。」
「不,還是衝浪吧,我玩衝浪板很厲害的!」
「要不要試試下潛?」
最後說這句話的人被周圍人狠狠瞪了幾眼。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明知道……不能下潛,還提這個。」
緊接著有人熱絡地湊過來,想往我的身上貼。
「小秋啊,咱們不玩那麼威脅的,我們去游泳!」
「不。」
我笑了下,搖搖頭。
「我想試試下潛。」
周圍人都愣住了,半晌,愕然對視了眼。
「你,下潛?」
08
深幽的海底。
魚群從我的指尖掠過,不知名的生物發出淡淡的螢光。
我在底下數著時間。
海底的景色是我曾見過千百遍的。
依稀記得多年前我跟阿燃說我想練習下潛的時候。
他睜大眼睛,斥責我想瘋了。
可我說我想練,我想變得跟 Alpha 一樣。
他於是沉默了。
從此以後,我在海底,他在岸邊。
他總會確認我的平安,無數次將脫力昏死的我拽上來。
後來啊,我終於和 Alpha 一樣,能在海底下潛好十幾分鐘了。
他卻再也不在我身邊了。
我收回目光,瞥向那個隱秘的角落,確認一切無礙後。
往上游去。
海邊,掐著秒表的 Alpha 已經石化了。
「你你你……」
他的目光掃過我纖細的腿和白得發光的胸膛,有些不敢相信。
「你不是 Omega 嗎?!」
「啊……我不是啊。」我接過毛巾,擦了擦微濕的發。
帶著微微的笑意,轉眼看向他。
「誰和你們說過——我是 Omega?
「我是 Beta。」
Alpha 愈發糾結,他鼻間微翕,卻沒有在我身上問到 Omega 的信息素味道。
他的表情逐漸變得挫敗,瞬間嫌棄地和我拉開距離。
「不是 Omega 還裝什麼?」
除了他之外,之前若有若無接近我的 Alpha 也都走開了。
他們三三兩兩討論著什麼,看著我的表情厭惡,不復之前的柔情款款。
我的神色不著痕跡冷了一些。
這時,有人走到我面前。
是李墨然。
他看向那些牆頭草的 Alpha,鎏金色的瞳子中有凜冽寒意。
然後默不作聲給我披上了外套,遞給我一杯熱咖啡。
我接過咖啡,看著他,有些驚訝。
「你怎麼還靠近我?」
他反而問我:「不是 Omega 就不能靠近你嗎?」
「是啊,Alpha 之間也是有友誼的。」
「不是。」李墨然悶悶地說:「是我和你之間有友誼。」
我有些意外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想起他高冷孤僻的不合群行為,好像也瞭然了。
我將咖啡一飲而盡,終於有了點真心。
「謝謝。」
他盯著我喝完咖啡,清冷的臉上有了些笑意。
「不用謝。」
從海邊出來,導演驚奇地拉著我,指著最新的收視率表。
「小秋,我們的收視率猛漲了好幾個點!
「大家走在猜你的真實身份!」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乾,就這麼干,我們節目就是要這樣才有意思嘛。」
導演心滿意足地走了後,我看向一旁。
卻驀地對上了一雙桃花眼。
遲玖從柱子的陰影中繞出,不知在這聽了多久。
他定定盯著我,忽而笑了聲,纖細白皙的手指往唇邊送了根煙。
煙霧裊裊,他篤定道:「你是 Omega。」
遲玖眯起眼睛,桃花眼顯得細長,有一絲妖異和算計閃過。
「我見過你,1 號。
「在裴家的實驗室里。」
09
入夜,節目組在海邊搭起巨大的篝火攤。
我坐在篝火旁,任火光映在我的臉龐上。
左沉觀察我的臉色,遞了一串燒烤給我。
「你好像有點不開心。」
「是嗎?」我接過那串燒烤,摸了摸臉。
不必看,此時的臉色定然也是蒼白的。
手腳冰冷,心中有懸起的感覺。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遲玖。
他白天裡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我此時坐立難安。
我一向是個做事周全的人。
此時計劃出現了一個變數,讓我很不安。
但戴上的面具卻一直沒卸下來。
我朝左沉笑笑:「謝謝你。」
眼看著他又要再說些什麼糾纏的話,我心裡頓覺厭煩。
——左沉沒分配到海邊,現在還不知道下潛的事。
不知道為什麼。
我忽然很想卸下面具,去一個沒人的地方。
我站起身來,朝他點點頭後,向遠處走去。
海風吹來,將人的思緒吹得散亂。
我沿著海慢慢地走,走到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倚著礁石,我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輕輕嘆了口氣。
出現了計劃外的人,我不知道是否要走下去。
結果這時。
旁邊忽然傳來輕輕的一道聲音。
「你還好嗎?」
我愣了下,看見礁石的背面小心翼翼轉過來一個蹲著的人影。
是李墨然。
他鎏金色的眸子在夜色里熠熠發光,又開口重複了一句。
「你還好嗎?」
我說:「不太好。」
李墨然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臉色,拿手背在我的額頭上迅速貼了一下。
「你有些發燒。」他篤定地說。
我驚訝於他的敏銳。
李墨然卻開口道:「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們都只想要找到 Omega,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你的目的不是它。」
我說:「你見過 Omega 嗎?」
李墨然搖搖頭:「沒有。」
我仰頭,看著漫天的星星。
「我來到夏日島,只是因為當初有個人很想來這裡看看。」
「誰?」
「我的弟弟,一個 Omega。」
「可惜他死了。」
李墨然愣住了。
眼看著他還想追問,我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上的沙塵。
「好了,問題到此為止。」
我獨自走了很遠才停下來。
一摸臉上,居然滿手是淚。
我看見一個人在月光下拉小提琴。
裴思衍的背影頎長,在月光下顯得柔情無限。
小提琴悠悠的琴聲響起,拉扯著我的思緒。
他平時看起來像個只知道玩樂的紈絝子弟,沒想到小提琴拉得這麼好。
裴思衍拉著小提琴,往旁邊走,忽然一眼看見了我。
他拉小提琴時明明很正經,卻在看見我時忽然慌張了起來。
海風拂過我們的頭髮,我捂住心臟,和他說。
「我有一點不舒服。」
他就扔了小提琴,慌裡慌張來扶我。
我大口地喘氣,心臟劇烈跳動,似有電流涌過。
我知道,那是曾經做過的手術的後遺症。
它提醒著我,我曾經經歷過什麼。
裴思衍擔憂地看著我,差點要上手給我做心臟復甦,卻被我制止了。
我指了指上衣口袋:「裡面有藥。」
他迅速掏出藥瓶,倒了兩顆喂進我嘴裡。
然後看著我蹙眉。
「不舒服就趕快退了,還參加什麼選秀節目。」
我好過了一些,捂著心臟輕輕地喘氣。
「不參加選秀,沒錢啊。」
裴思衍脫口而出:「我養你啊。」
結果對上我戲謔的目光,自己鬧了個大花臉。
吃了藥,心臟終於沒有那麼難受了。
但脖頸後卻傳來異樣的感覺,還有一絲灼熱。
緊接著,裴思衍訝異的目光落在我頸後。
他鼻間微翕,在空氣中嗅了嗅。
然後眼睛控制不住地變成了鎏金色。
「秋秋……你是 Omega?」
10
撲天的難耐的灼熱包裹著我。
裴思衍說錯了,我不是 Omega。
但他又說對了。
我曾經是個 Omega。
一個被剜去腺體、抽去信息素的 Omega。
按照社會分類來說,現在的我和 Beta 沒有什麼區別。
所以導演找到我時,我絲毫沒有害怕。
還將這幾個 Alpha 玩弄於股掌之間。
卻沒料到。
放在口袋裡的急效藥物的副作用居然是假性發情。
此時,我後頸處本來腺體應該在的地方酸澀不堪,氤氳著熱氣。
我死死咬住下唇,壓抑著喘息。
裴思衍的目光還在泛紅的脖頸處打量。
他像個傻子一樣,明明眼睛和牙齒都不受控制了,卻還梭巡著,問我。
「秋秋,你是 Omega 嗎?」
仿佛不得到這句回答的答案,他是不會動手的。
我忍不住笑了。
沒想到這個時代了,居然還有這樣的傻子。
我指甲用力攥入掌心,保持了片刻的清醒。
然後仰頭,朝他粲然一笑。
「不是啊,我是個 Beta,你還沒聽說嗎?」
我軟軟地道:「裴思衍,剛剛你喂我吃下的那顆藥丸,是 Omega 催素。
「你沒看出來,我在勾引你嗎?」
裴思衍的臉驟然通紅,他看著我,舌頭險些打結了。
「你……我……」
我趁其不備,一手刀下去。
再厲害的 Alpha,在神志不清時也會有破綻。
我早就對島上地形做過勘探,叢林裡也留下我躲避的地方,只為應對這種特殊的情況。
但我沒想到。
那兩顆藥丸的副作用實在是太大了。
我不過才走了幾十步,眼前就朦朧模糊一片。
呼出的氣越來越灼熱,後頸處癢得難耐。
我鬆開被咬得斑駁的下唇,被絆了一跤後就再也起不來了。
這時,淚眼朦朧中,忽然看見一個身影接近了我。
玫瑰香鋪天蓋地壓了下來,擠入空空如也的後頸。
我聽見他「嘖」了一聲,然後抱起我。
「果然,讓他們特地研製的藥丸,總歸是有用的。」
11
我再醒來時,發現手上腳上都是鐐銬。
溫馨的屋子中,坐在我床邊的是一個粟色卷髮的男人。
他生得高大優雅,容色艷麗,舉止自有從容的風流。
遲玖在看一本童話書。
《玫瑰小王子》。
講的是生長在叢林裡的玫瑰愛上了小王子,不惜用荊棘刺破其他人,永遠圈禁他的故事。
我打量了下這個屋子。
在物資匱乏的夏日島,這個屋子搭建得頗為不合時宜。
歐式典雅的風格,還有許多名貴奢侈的裝飾。
——它看起來很適合豢養金絲雀。
而此時。
我的目光落向遲玖,目光掠過一絲嘲諷。
「費雪,你也只會這個手段。」
是的,我想起來了。
那個在實驗室中,曾隔著玻璃打量我的貴族人群中的人之一。
伊里斯·費雪溫柔地笑了笑,伸手拂過我額前的亂髮。
「寶貝兒,你終於想起我來了。」
他看著我的目光,帶著狂熱。
「從裴家實驗室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你。
「你坐在那裡,像極了一樽美麗的琉璃像,我無法將我的目光從你身上挪開。
「我見過那麼多 Omega,只有你是最美的實驗品。」
他輕輕地在我嘴角印下一吻。
「寶貝兒,留在這裡吧,我會給你所有我擁有的。
他站起身來,量身定做的西裝優雅地包裹住頎長的身軀,卻像是藏在美麗外皮下的毒蛇,不懷好意地吐著信子。
倘若只要有人將他的獵物搶奪走,他就會不管不顧地拉著整個世界去下地獄。
我厭惡地看著他。
可伊里斯·費雪卻春風滿面地走了。
他並不在意我的意見。
這個男人,一向以風流優雅聞名於整個上流社會,卻是不折不扣的瘋子。
我聽說過,他內里扭曲而陰暗,生性敏感而多疑。
他的愛是摧毀,只要被他盯上的人或物,沒有一個不是支離破碎的。
這個瘋子,不知道何時看上了我。
他走後,我坐在被褥中,目光冰冷。
12
被伊里斯·費雪關起來的當晚,我做了一個夢。
我又夢到了過往十八年所經歷的事。
每天早上從冷冰冰的艙盒中醒來,吃流體的營養藥劑,被沒有心智的機器掃描身體。
九點,研究人員會過來往我們的身上注射新的藥劑。
他們會很小心,不讓針頭戳青我們嬌嫩的肌膚。
但注射進去的藥劑,會讓 Omega 痛苦百倍。
或疼或癢的絕望等待過程只是最簡單的一步。
最令人無法接受的,是藥劑揮發後照鏡子的那一步。
——Omega 們將面對鏡子裡醜態百露的自己。
藥劑使他們長出調情的貓耳或尾巴,或是變成人魚之類的生物。
他們在藥劑的影響下,連性格都無可避免地變得嬌嗲、柔情似水。